2004年,小女贝琪10岁,她跟我先生乔沆瀣一气,吵着要养狗。而我呢,对于他们的爱狗疯不为所动。
为什么呢?他们求我。[ 因为我没空照顾狗。] 可是我们会照顾。[ 真的?你们会遛狗?喂狗?帮狗洗澡?] 会,会,会。[ 我不相信你们。] 我们会,我们发誓。
他们食言了。打从第二天起(头一天,每个人都想遛这只可爱的骑士查理王小猎犬),父女俩就把遛狗这回事抛诸脑后。尽管我过了很久才接受现实,接受我就是负责记录施打疫苗,安排约诊,喂食梳洗的人,蜜缇可是第一天就心里有数。牠仰头望着生命中三个新人类成员(大,中,小号),心里思量[ 中号那个最好骗。]
很快的,我就和牠培养出【星际争霸战】中瓦肯人那种类型的心电感应力。牠会用一双悲伤的棕色眼睛看着我,把牠的需求发射出来,然后等待;牠相信我一定会明白,而奇怪的是我几乎总能明白。没多久,牠就和我形影不离......我工作,牠就在我书房沙发上打呼;我阅读,牠就依偎在我脚边;我看电视,牠就趴在我肚子上。
尽管如此,我心里还是对遛狗的职责愤愤不平。乔和贝琪发了誓的,他们答应过我的。不公平啊,和牠散步的时候,我会有着百般不情愿的情绪,等着我们回到家,我就会高声提醒听得见我们进门的人:[不公平。]
接着有一天(确切地说,是2007年一月一日),先生的血液肿瘤科医生宣布一项晴天霹雳的消息:[白血病。] 从此,我再也没有发出有关遛狗的抗议。忧虑塞满了我的内心,没有空隙留给小怨小恨。每天我都待在医院八到十个小时,陪伴乔度过化疗,手术和后续的干细胞移植,竭尽所能为他减轻治疗期间的不适。他住院那六个月,当时十二岁的贝琪适应了放学后在家陪伴的大人不是父母,我的同事也习惯了我扔下一句话就赶赴医院处理紧急状况。我的人生全盘改变,原本的生活规律荡然无存。
唯独一样还在,就是蜜缇依旧得遛。起先有朋友提议帮忙遛狗,但我拒绝了,因为我知道他们有自己的家要照顾。
时间一个月,一个月过去,我开始明白自己是真的想带蜜缇散步。早上去医院之前的遛狗时间是一段宁静平和的时光,让我能整理思绪,或单纯只是在当天的医疗剧幕开演前,让自己静一静。傍晚遛狗则是摆脱一天烦扰的时候,把脑海里的忧愁配乐转化成一团白噪音。
可怕的病魔降临你家,不只你的生活习惯和设想的未来变得不再熟悉,恐怕连你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出现不同的行为举止。
蜜缇却不然,带牠去散步,而牠对乔的血球计数,化疗药物组合,骨髓检验结果都不在意。不论在街上或是公园,牠心里只有一件事:松鼠!要是我们碰上另一只狗,牠关心的议题就换了:闻那只狗的屁股!即使在最悲惨的日子,牠也是如此快乐,能让我莞尔一笑。每一天,牠都提醒我日子得继续过下去。
2009年乔离世后,蜜缇开始睡在他的枕头上。
后来另一个名叫鲍伯的新人类成员出现,牠很快就训练好鲍伯带牠去散步。
我很感激,在某个程度上。其实在多年的抱怨之后,我已学会好好品味我和蜜缇的散步时光。我看着牠追逐松鼠,投身屡战屡败的运动之中,全心全意,专注于当下;牠提醒了我,不论眼前的日子多么艰困,不论未来多么渺茫,差不多都会有办法在此时此刻汲取快乐。